●马未都
我记得我从小就不怎么爱哭,稍微长大一些就更没机会哭了。21岁那年,遇到了两位伟人周恩来,毛泽东先后去世,集会前还担心自己哭不出来无法过关。
我们文化中的传统教育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似乎是女人的专属。我很小的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忘了,刚要有哭的意思,父亲就严厉地说:你哭一个给我看看!在这种威慑下,我哪里还敢哭。久而久之,教育起作用了,长大后,恐惧,委屈,病痛,伤悲,都不能让我哭出声,眼睛流泪都是打呵欠引发的。
所以,当我们以长者或强者身份看见别人哭时,第一反应就是劝止,以为让别人不哭悲痛就停止了。所以,当我们以幼者或弱者身份哭时,听到别人的劝解,往往也强行止住哭声。
止住了哭声可止不住伤悲和痛苦。人体的生理架构设计了排遣伤悲的通道,让心中的痛苦随眼泪尽情排出,只有这样,才能减轻痛苦,才能重新振作。
人的一生中不可能不哭。我最爱的父亲去世,全家都哭了,我没哭;父亲遗体告别仪式,许多来宾都哭了,我没哭;我也是血肉身躯,但三从四德文化告诉我,我是长子,当父亲不在时,我是一家之长,我怎么有哭的权利?!可当我从八宝山捧着父亲的骨灰盒走下高高的台阶时,我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我那时才知道人身架构的合理,排遣的通道一旦被自己堵塞,得郁闷死。
哭所传达的情绪复杂,哭虽比笑少,但是人生最重要的一章。我看见汶川大地震中许多善良的人们劝止受难哭泣者时,心中焦虑,真想大喊一声:“让他们尽情哭哭吧,能哭出来的人将来一定能笑对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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