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0日-24日我参加了一个存在主义团体咨询的中级工作坊,强度很大,现在的感觉是我好像经历了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的爱恨情仇,我完全通透地理解了我自己,我是个怎样的人,我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
先简单说说我的经历,1973年生,成长在文化大革命后期,父母双职工,母亲21岁生我,据说在我2岁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母亲想不再要其他的孩子,1978年外公因肝癌去世,无工作的外婆独自一人撑起了她的家。1979年弟弟出生,同年我上了小学,1984年上初一,1985年父母将我送到爷爷奶奶家所在县城继续读书。1990年考入大学读物理,1994年继续读物理学研究生,1999年博士毕业。毕业后做博士后,2年后留校做研究工作,并在欧洲访问一年半。回国后2004年为副教授。2005年女儿出生。2006年9月离开实验室,半年后转入教学工作。2008年底遭遇一场车祸,幸免于难,还活着,2009年身体感觉一度出现低谷,9月开始学中医,试图调整身体。2010年10月开始学心理学,发现很有益处。2011年主动要求承担11级本科生年级主任的工作,试图了解学生,目的是希望在我后二十年的教学工作能过的舒服痛快些。
在做年级主任工作的同时,我有机会参加了两年制沟通分析(TA)系统培训。在助人和自助过程中有很多的喜悦还有很多的痛苦和挫败感,痛苦来源于我对许多事情的不理解,挫败感来源于想要做一些事情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我能承受,不理解驱动着我寻寻觅觅,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下我来到了这个存在主义工作坊。
这样的状态现在看来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我完全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带着迟疑、忐忑、焦虑的心情就这么一头扎进了全新的世界。
花一点时间说说这个存在主义工作坊的工作模式,首先形成一个组,围坐一起互动(只能用嘴)一个半小时,这叫一轮。一轮中基本设置和要求是严格遵守时间和不许离开座位、不许接听电话、不许吃东西、不许有肢体接触,当然还要遵守保密原则。组里有带领者,可以是一名或者两名。
我在这个工作坊里的时间分成两个阶段,头两天大家分成两个组,组织者即是带领者,两组轮流,不互动的在旁边观察,在此阶段我参与了五轮。后三天每人都有机会成为带领者,原来的组织者成为督导。所有人重新组合,形成不同的组,每组里有两名带领者,带领组里成员互动三轮,然后换另外两名带领者,所有安排下来共进行十二轮,当时我参与的组是8人。每轮下来每组有半个小时的督导,可以汇报组里发生了什么,可以提想问的问题。
下面我将着重在我的感受,而模糊了所有的细节。
第一天我觉得自己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对每一个话题积极参与,充分说我想说的话。两轮下来,内心有很强的被抛弃感,因为我发现每一个主题的最后结果似乎都跟我无关,哪怕是我主动挑起的。在快结束的时候,我趁机把这种感觉主动表达出来了。有一名成员形容我就像一个外星人,带领者说我的状态是无自我状态。现在想来,那就是5、6岁左右的我。那时的我刚经历了一段幸福的时光,从5岁时外公的离世开始到弟弟的出世,我感觉自己遭受了被抛弃。
当天晚上,在酒店,我出现了强烈的恐惧感,怕黑,不敢睡觉,连看搞笑的小品节目也害怕的不行。当时,想跑回自己的家,但怕吓着老公,想了想联系了一名成员。随后她给我请来了另一名成员,那是一位有着丰富经验的治疗师,用抱持和关心陪伴着我,让我能在黑暗中躺下,尽管不能入睡,但能安心了。似乎有妈妈在旁陪伴的感觉。那天晚上几乎没睡,但我知道我有了明显的躯体反应,我不停地上洗手间。整晚我解了三次大便,我发现每一次排便后我的身体就放松不少。
那位成员到我房间的第一句话勾起了我幼时的一段记忆,我理解了为什么长大的我会那么的讨厌猫。有一天夜晚,记忆中没有妈妈,不知干什么去了,爸爸要倒夜班,怕我害怕,在我睡着后将房门留下一条缝,以便让走廊的灯照进来,现在想来,那个时代真是可以做到夜不闭户。睡到半夜,迷糊中摸到了一只猫,吓一大跳,猫也吓得跑走了,我想去找爸爸,可出门后外面是那么的黑。爸爸工厂的灯光就在几十米的前方,可我不敢过去。
第二天的第一轮,带领者对我表达了两次关心,对我说:“怎么我觉得你越来越退行了,你现在就像上幼儿园的样子。”这对我太有影响了,我很快就哭了,诉说了很多。说完后我停歇了不动,有一名成员说:“你很有能力,你能长大。”另一名成员说:“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还愿意呆在6岁的状态。”这引起了我的思考,很快就给了回答。对第一名成员我说:“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对第二名成员说:“在我两岁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妈妈和我都伤的很重,我的大腿骨骨折。妈妈跟我说过,要一生一世只陪我一个,可后来却给我一个弟弟,我对弟弟是爱恨交织。”刹那间我理解了童年的我,我把童年的我弄丢了。我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长大的我不再相信这世上存在一生一世的爱。我没有贴心的朋友,我会在关系最好的时候迅速远离她们,唯有我的老公,用他的坚忍和缠丝般的爱意牢牢束缚着我,不让我逃离。
之后的两轮我感觉自己游走在成人和儿童世界,带着迷茫和困惑。但当天晚上,我却睡得挺好的。
从第三天开始我们进入第二阶段。刚开始我和另一名成员配合着做带领者带领大家三轮。我把泛滥的母爱运用到了极致。有一名男性成员和我做成了母子,遭到了其他女性成员的愤怒,当一名女性成员怒骂我的时候,当那个象儿子感觉的成员也指责我的时候,我手足无措,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位有子和有女的妈妈,体会到一碗水无法端平的无奈和无用。甚至,有一名在青春期遭遇了母亲突然离世的成员,让我居然有了我是该死还是该活的两难情结,我觉得自己应该死去,可是我又是那么渴望活着。督导的时候,一句“朝闻道”让我释放缓解了许多。
之后换了带领者,情境变化,两名不同的带领者和那名男性成员的组合呈现给我的是我的原生家庭,尤其是男性成员的一句话“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让我有了极其强烈的躯体反应,想去卫生间。强硬地征得大家同意后我出去了,在卫生间里我浑身发抖,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次去医院看一位住院的表姐,在看到她奄奄一息时,护士要给她抽血,却怎么也抽不上来时的感受,在当时,我在病房外晕厥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自己悠悠醒来,没有人知道这一切。
那一刻我不想回组,我在走廊徘徊了很久,后来实在感觉冷,不得不回到组里。后来组里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两名带领者加上她们中间坐着的男性成员,另一部分则是女人帮,而我拒绝跟前者有任何的链接,混迹在女人帮中。
督导的时候,突然我意识到那名男性成员象我的弟弟,我不停地上卫生间,越来越难受,有很强的冲动想问督导:“你是上天派来专门救赎我的使者吗?”当然督导没给我这个机会,而我却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我害怕,我害怕完满,我想要个妈妈,就有一个妈妈,想要一个儿子,就有一个儿子,想要一个弟弟,就有一个弟弟,难道我想要父亲的时候,再出现一个父亲?我哭得直瘫软在地上,多感谢组里的成员们,她们耐心地陪伴我、关心我、安抚我,直到我恢复了平静,平静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吃,现在想来都很可笑。
当晚在酒店,我几乎一夜无眠,辗转反侧中我忽然感觉自己找到了6岁丢失的自己,并且接纳了饱受苦难的自我放逐的青春期的我,我的三部分在我的体内交织着。
第四天一早,我就去找了那位陪伴我第一晚的象妈妈的成员,她是如此的大度,让我在她怀里痛哭,难能可贵的是她竟然说:“这不是女儿,这是我妹妹”,我心中充满了被理解的感谢。
开始的前两轮似乎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和大家分享了前一晚的感受,毕竟大家都很关心我。我也对我的青春期时期问题的讨论做好了准备,但情势急转直下,大家都不再关心这个。这种感觉就像青春期的我遭到不关注一样,12岁我到爷爷奶奶家去读书,在那里尽管有很多亲戚,但没有一个给予我关注的,包括我的爸爸妈妈,我曾一度给妈妈发出邀请,却遭到忽视。那时的我在高一寒假时做了一个决定,我愿意读书,那就读书吧,没有人关心我就不要了。这个决定的结果是成绩节节攀升,等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是全校第二名,仅次第一名1分。
在组里接下来的两轮我感觉没劲透了,最终我是在另一组的其他两名成员极力挽留下坚持下来。当天晚上刚开始好像还睡着了,后来12点又醒了,转辗中做了一个决定,天亮我就回家,不玩了,没劲。一旦做了决定,在早晨5点钟居然还睡着了,睡的挺香,一直到同伴闹钟响,还不愿意醒来。
现在想来我多感谢和我一起住的同伴,是她让我在那天早晨改变了一个决定,否则我将错过现在的我,抱憾终身啊。
第五天,第一轮,原本骂过我和指责过我的两名成员激起了我对我母亲和弟弟的所有情绪,我酣畅淋漓地表达了我的爱、不满、愤怒和恨。九十年代中期,全家走入低谷,父亲下岗,只有母亲的工资维持,弟弟呈现青春期时的男孩子的状态,在意发型和服饰,在意快感的满足。我面临两难选择,是直接给予弟弟金钱的帮助,获得一个好姐姐的美名;还是冷下心肠,暗中帮助父母,促使弟弟的成长。后来由于我能远离她们,做后者的选择有着得天独厚的理由,就这样15年我只回家过两次,一次是弟弟结婚,另一次是外婆过八十寿辰,我不愿回家。15年的坚守和忍耐,如今看到了希望,弟弟已经能独立并能回馈父母了,虽然不多,但我仍然很欣慰。
在督导的时候,两个词概括了我所有的心酸,自恋创伤和有条件的爱。自从有了自己的女儿,才明白这世上还会有无条件的爱,可对自己获得无条件的爱仍旧是持怀疑态度的。
后面的几轮,组里气氛越来越和谐,大家在面对快结束的时候都表现出容忍和节制,尤其是我,她们让我努力控制情绪学会节制,我喜欢她们这样教我。在这样的过程中,我慢慢地反观她们,竟然发现我也可以去理解她们了,而不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了。我爱她们和他。
最后督导的时候,带领者问了一个问题:“后来都很美好,感觉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成功,有点不可置信。”督导问:“你是想先苦后甜,还是直接就能享受甜?”我坐在旁边自然地摇摇头,那还用想嘛,当然是先苦后甜,然而听到的回答让我有点吃惊,那是扭捏地说当然直接享受甜更好了。督导点点头,笑了,说就像是你直接生在了丰收的秋天,不需劳作你就有足够的食物吃一样。刹那间我明白了自己一定是生在了萧杀的秋末,享有了片刻的丰收,便经历了严寒、暖春和酷暑,现在我来到了明媚的秋季。四十年的一轮回,我此刻感觉自己遍体通透。
督导继续进行,我闭眼听着,眼前出现了奇妙的小视频,我看到一堆硬硬的瓦片,很乱的堆着,然而它们在慢慢地软化,相互交融,最后混成一片,我好奇极了,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这回看到的是一堆软软的面片,很乱的堆着,然后互相融在一起成一片,之后又看了两遍,再后来就看不到分离的面片了。
我终于完整了,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女儿在她两岁的时候,看见动画片里的小动物,会大声的哭泣,说为什么它没有妈妈,那时我吃惊极了,因为我当时就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动画片。我现在明白那时的我是一片一片的碎片,女儿幼小的心灵感受不到完整的妈妈。女儿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四十不惑的我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爱和希望,我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明确的认识,在教学的岗位上我要做一名合格的牧马人,配合其他优秀牧马人陪伴看护好这些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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