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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

从十五点开始

                                                   作者：孙奎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

太阳的光线柔和了，街道上的人群渐渐散去，这是一天中最平静的时刻。街角处，修自行车的师傅擦擦双手，端起水杯大口喝下去。清扫工人都不知去哪里了，遗落的一张包装纸在路中间安歇。

大楼的顶部平台上，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下三三俩俩坐着穿着时髦的姑娘，低声细语，偶然传出几声笑，似乎是手捂着嘴的那种笑。很快，她们迅速离开座位象接到命令一样齐整整靠近大楼边沿向下望。
“快飞夜总会”的牌子很抢眼，这是一栋仿欧式建筑，共四层，楼下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许多人。一位头发稀疏、脸面白净、穿着灰色西服的中年人正在挥动手掌打一个小伙子的嘴巴。小伙子立正，全身笔挺，不时大声喊出一句：“对不起”。小伙子的嘴角已流出了血。
   “芝姐，快回来吧，保安员又挨打了”楼顶部的一个小姑娘马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快飞夜总会门前，人群越来越密。一位穿深红色旗袍的小姐分开众人快步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双手拦住了他：“大哥，这样不好！”穿灰色西服的中年人愣了一下，放下举了一半的手，转身钻进旁边的一辆黑色轿车，喇叭狂响了几声，离去。
   围观的人只剩下一位，他是收废品的，外号瘦猴。瘦猴敞着胸脯：“嗤...嗤，看车操心，不如跟我，少挨打，嗤...嗤”。瘦猴的脸上没有一丝肉还用木棍指了指保安员。这时，保安员正蹲在台阶上一手接着芝姐递过来的面巾纸一手在擦嘴角的血，他看了看瘦猴，没出声。
   厚木板楼梯被高跟鞋踏上，响声比较沉稳，借着楼道内透过窗户的暖暖的太阳光，加之花花绿绿裙子的摆动，一下子整栋楼都散发出花园一样的芳香，厨房内打瞌睡的传菜工人一下子兴奋起来：快来客人了，姑娘们上班了。很快，引风机，吸油烟机纷纷轰响起来，一束束鲜花被喷上鲜灵灵的水珠，苹果被快速分拣，小个儿分出去，大个儿发红的留下，洗净装盘，不准切，这里的客人最忌讳把苹果切碎。
   乐队早已到位多时了，他们已提前弄响了手中的乐器，有几对舞伴开始在大舞池中陶醉了。灯光忽明忽暗，这个地方，你不能要求把灯开得过亮，否则，你会被人家视为傻冒。
门前，不时有人从刚刚停下来的轿车里出来，左右张望一下，便收紧衣领向门里走，若是能逢上芝姐“侯驾”，那客人都会满面桃花双手过去与芝姐拥抱。今天，芝姐的短发依旧吸引人，深红色的旗袍也掩盖不住她的靓丽与青春，芝姐的笑从不出声，人们只见到她双眼弯弯，嘴巴动一下，这是芝姐一直以来的笑。可是客人们都认可她，也非常想讨好她。芝姐的身材非常好，纯黄金比例，但芝姐不炫耀，也不谈论别人的美丑，伙伴们渐渐感觉到芝姐似乎非一般人士。
醉酒的人在喊：“我、我要去洗手间......”“这边请，男士请进观瀑亭，女士请进听雨轩”。“这名字好，哈哈、嘻嘻......”
舞跳不动了，一男一女两名歌手在一个角落里引颈高歌，唱的大都是一些有节奏感的，伴乐声并不响彻云霄，而是忽而高，忽而低，好像心不在焉一样。

啪嚓...啪... 突然，刺耳的瓷器摔碎的声音迅速传来，所有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个醉酒的男人在大骂：这么酸的菜还收钱，我没吃过这样的饭菜，给我砸！话音刚落，十几个穿黑色皮夹克光头的年轻人开始打砸餐具，并用酒瓶威胁其他客人，客人大都纷纷躲避，陪舞的姑娘个个吓得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动。
老板出来了，微弱灯光下，那位灰色西服、头发稀疏的中年人身披一件风衣，双手扶在缓台的栏杆上，只是看了一眼这种场面，没说什么，继续向楼上走去。芝姐匆忙赶来，奔向醉酒大骂的男人，她从后面把那男人紧紧抱住，那男人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前多了一双白白净净的手，袖衣红红的，咧嘴笑了，极力转身向后看，却又看不清芝姐的脸，这时，醉酒的男人说话了：有话好说。
舞池里又重新掀起欢乐的浪花了，姑娘们的胆怯因为芝姐的举动都没有了，主动与客人们搭讪着。醉酒男人蹒跚着与芝姐在中央划着醉步。“大哥，今天的菜我问过了，并不酸，而是你的心酸了” “不，不是，我的心不会酸。”“大哥，上次盘里的苍蝇是谁放的，我都知道。” “你搞侦探，你挣多少钱？你真为老板操心，我服了，待会，饭钱我算了，不差...” “大哥，你这样做，我佩服，今晚我请你出去喝茶！”“真的？”“随时可以走！”“我乐死了，哈哈哈......”。
芝姐业余时间太少了，只有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这段时间，有时还要被别人占着，不是聊天就是听歌，自己干脆做不了属于自己的喜欢的事。芝姐还是充分利用时间去练瑜伽
。
不久，芝姐与一位姓于的胖婶打得火热。有一天，于婶问芝姐：你这么年轻，有学问，身材好，怎么去夜总会陪舞呢？芝姐没回答。于婶又问：“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别生气啊！”芝姐不懈地看着于姐说：“生气？什么问题？你问吧！”于婶把嘴凑到芝姐耳边说：“你陪睡吗？”芝姐的嘴角上翘，双眼下弯，回答道：“我说没有你信吗？男人们都信吗？”于婶推了芝姐一下：“你这是躲避，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于婶的爱人常去夜总会，开始，于婶也大闹过几次，后来经很多人所谓的开导，于婶不闹了，而是当着爱人的面多次提到芝姐，不料，他爱人一听到这些便眉飞色舞起来，不住夸赞老婆：“你真行，那个芝姐舞跳得好，人缘也好，就是不太爱说话，怎么和你处的这么好？”这样一来于婶的爱人可有借口了，多次找机会与芝姐搭话。
风沙刮了几天了，好像没有停的意思。路上行人都是半侧着身，远处的空中，塑料包装袋象风筝一样在空中游动。这风中有沙是这个季节的特点，如果没有沙粒，那雨会很快到来。
有一位留分头的年轻人这一段时间常常光顾夜总会，不带很多人，身边只有一个人，据说是他的司机。穿灰色西服头发稀疏脸面白净的老板派人打探他的底细。很快，探消息的人回来说：留分头的年轻人是个厂长，弄不准是什么厂，家在农村。听到不是同行，穿灰色西服的老板放心了。在夜总会季度表彰会上，老板说：“芝姐的舞跳得再好，也有走的那天，谁都不会靠这个吃一辈子饭，你们要在打工挣钱的同时，好好思量自己的将来，我打保安员是我的不对，但也希望保安员自己清楚，理解老板与员工的这种免不了的冲突。我本人在你们眼中是老板，在顾客眼中我是为他们打工的......”

虫子 · 发表于 2010-8-4 14:5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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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分头的厂长明显是冲着芝姐来的。如果芝姐不在夜总会门厅里候着，他从不停车，调转车头走了。这段时间里，芝姐有些招架不住了，她说：留分头的年轻厂长有时一天给她打过十几次电话，未接的还不算。穿灰色西服头发稀疏脸面白净的夜总会老板叹息着当面对芝姐说：赶快投个靠山嫁人算了。芝姐说：嫁人的事我还没有想过，老板您是不是感到我有些闹人了？老板忙摆手说：哪里话，我是害怕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呀！
   “芝姐，先把你的手机号码换了再说吧。”老板夫人一脚迈进办公室，并提了一条建议。屋里人认为可行。老板夫人从不过问夜总会的事，只是好赌，三五天来一次，向老板要钱，拿到钱之后就走，也没有听到他们吵过架。
   芝姐的手机号码换了，果然平静了许多。留分头的年轻厂长之后来过两次，再未见过。
   树叶悄悄抽芽，植物的苦苦香气在大街小巷回荡，这个小城植被覆盖好，空气干净时，花草味道很浓。太阳的温度迅速把姑娘们的衣服一层层脱下来，淡紫，水粉，湖蓝等各种颜色的吊肩小衫都急不可耐地穿出来，不时露出腰身，以示自己的完美。
   “有一种声音，你不会听得到;有一种颜色，你不会看得到;有一种味道，你不会尝得到;你的未来，你可知道......”正在流行的一首歌曲在街上回荡。
   天气渐渐暖和了，出来遛弯的人越来越多。每到下午三点钟，人们从快飞夜总会门前路过，都不约而同驻足观望:看一队队美女在随音乐起舞，性感身材，披肩的长发在夜总会的大橱窗前晃动，光芒四射。
   于婶的爱人再次被点燃激情，隔几天便领着一个小女子光顾夜总会，可是，芝姐是不会把这样的信息传给任何人的。当然包括于婶。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将近五点的时候，于婶匆匆找到快飞夜总会。她的到来，马上被芝姐知道。芝姐在四楼的一大包房内快速与于婶爱人的情人换了服装，并现场教习于婶爱人舞蹈，那个女子穿着芝姐的服装端起茶杯正要向外走，于婶推门进来了，看到这个场面，脸上放松不少，不多时，便一阵紧接一阵大笑起来。“我说我家这死鬼这段时间又听话又爱干净了，想不到你芝姐还真会调教人！”
      于婶的爱人当真感激芝姐的“救人”之恩，不多日便把装有两万元现金的大信封塞给芝姐。这时，她的情人也面色红润地说道：“芝姐，其实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这点心意你一定收下，否则，我们不来你这儿消费了！”芝姐无奈之下收下了这份厚礼，说了一句话：希望大家都幸福！
      正赶上反季促销，芝姐用这两万元钱在省城购买了一件貂皮大衣，肥肥大大的，不知何故从未见她穿过。
      无意之中，保安员发现收废品的瘦猴脏乎乎的布袋里有一个相机。那是一个黄昏，保安员正在指挥客人的车辆按秩序停靠，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强烈闪亮了一下，开始，保安员以为是汽车玻璃，没在意。后来，他猛地发现，收废品的瘦猴手里拿着相机背对着自己拍着一个车牌照。保安员不能当着客人面与瘦猴在门前撕扯，便呵斥几句要求把相机交出来，瘦猴说是收来的废品，看是否好用。保安员马上用对讲机将此事汇报给老板，穿灰色西服，头发稀疏，脸面白净的老板赶到时，瘦猴扔下两捆纸箱，已不知去向。最后保安员向老板表示：一定抓到瘦猴。
      当当当，是金属底的高跟鞋敲击厚木板的楼梯。下午三点钟，很多人刚刚从午睡中清醒过来时，花枝艳丽的姑娘们便来快飞夜总会报到了。一楼大厅的最北面立着丹凤眼的关公，袅袅香烛不断闪着金光，叶片宽大肥硕的富贵竹浓密翠绿一字排开，客人很容易按花卉的指示走向二楼大厅。夏日，烈火一样，夜总会里面的每个角落里却凉爽异常，大功率空调几乎全天候工作。
      身穿海蓝色旗袍的芝姐走过一楼大厅时听到两名服务生在责怪什么：什么人啊，自己的爹都不认了，还说不认识，是有仇怨还是怕人们知道什么！
      芝姐很快找到被责怪的女服务生，问她：你为啥不认爹呀？女服务生哭了：芝姐，我和伙伴们说我爹是企业家，把我安排这儿是为了锻炼。芝姐顿了一下又问：“你这样撒谎虚伪又为什么呢？”女服务生说：“怕别人瞧不起”。“现在你的伙伴们都瞧得起你了吗？你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两年了。”
      芝姐摇了摇头走了，留下一句话给女服务生：自己先要瞧得起自己呀！
      二楼大厅里一首歌再次回想起：“有一种声音，你不会听得到；有一种颜色，你不会看得到；有一种味道，你不会尝得到；你的未来，你可知道......”
      穿灰色西服，头发稀疏，脸面白净的快飞夜总会老板在一间大包房里给手下人开会。保安员说，不排除一种可能，瘦猴就是受人雇佣专门为人盯梢赚钱的人，前几次客人轿车被利器刮坏可能是他一人所为。老板听了这些话，狠劲抓起烟灰缸砸向对面的鱼缸......鲜红的鲤鱼随着水流冲向地面，头尾快速摆动着。屋里人迅速跑出来找工具，收拾鱼缸。这时，夜总会老板的夫人已给老板点燃了一支烟，不紧不慢说道：那个收废品的瘦猴不是私人侦探所雇用的人吗？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前几天的晚报不是已经报道过了吗？不是死了吗？啊，哪天的报纸，快找来看看！众人惊愕。
   “以前我错打了你，还扣了你的工资，现在看来应该给你赔礼道歉！ ”保安员急忙回应：“老板，这话说不得，你站在最高处，你该严管，我不记仇，只要老板发财，我们才能赚钱。” 这句话一落，包房里响起了一片碰杯声。
      芝姐已经请假半个月了，据说去参加研究生的考前辅导。消息绝对可靠，但谁也不许向外透露，以免客人生疑。
      雨，潮乎乎地下了一整天，没有一丝风，晴天的可能不大。客人不多，几个姑娘站在楼顶的凉棚下吸烟。突然，她们发现有一张桌子好像在动。是夜总会的一名女服务生，就是前一段时间与芝姐对话的那位，也就是不认爹的那位。脸色铁青，手脚不停抽动，双眼紧闭。她被送进了医院，她获救了。原来，那位身穿草绿色棉袄、腰扎皮带的老汉就是未来的岳父，保安员屡次阻挡他进入夜总会找自己的老姑娘，后来才知道，相处很好的女友竟然这样欺瞒自己，对她的老父亲又这样绝情，一气之下，保安员提出与她分手，不认爹的女服务生才想到了轻生。
      夜总会的许多人想到了芝姐，都说要是芝姐在家，也许不会发生这样那样不愉快的事。无意中，更多陪舞的姑娘们开始打听芝姐，问为何不见芝姐了。这一段时间生意不算太好，人们难免会杂七杂八地想一些原因。其实，每年这时候，大都是青黄不接，就是钱不宽敞，新赚的钱或者说完全可以预见的钱还没有全部拿到手。更多人不会有那么多闲情天天跑夜总会跳舞吧。

虫子 · 发表于 2010-8-4 14:5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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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客人一天天在减少，陪舞的姑娘们也极力想多赚点儿小费，有很多人在穿着上大作文章，不是过度夸张艳丽就是穿着媚惑、大胆暴露，来的客人越来越杂，终于有一天开战了。
      这一次，110大队赶到时，只见人们都在清理现场，民警上前调查，问谁都说不知情。老板急得直跺脚，灰色西服也脱了，只穿了一件黑色凉衫，擦着额头上的汗说：这两伙人把我这儿当战场了，前两天已经砸了一场，虽然包赔了我的损失，可是谁稀罕自己的场子总是发生这样的事啊！110大队的民警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又楼上楼下反复查看了一遍，走了。民警前脚刚走，刚才那伙人又重新操起家伙拼在一起，脸面白净的夜总会老板此时的脸面已经是菜青色了，有人喊报警，老板马上挥手说：人家民警来了两次了，已经在质问我是不是报假警、交代不出什么啊！正在绝望中的老板忽然听到角落里一名清扫工的一句话：芝姐正在包房里换衣服呢。老板眼放光芒，自言自语道：救星来了！
      果真如此，芝姐未到二楼大厅前便已充分准备了。
      正在此时，音响喇叭里传出警车的呼叫声，两伙群殴的人纷纷停手，愣住了，向四处张望。玫瑰红色的对开大门打开了，芝姐身着一件黑色长衫，略有闪光，像丝绸，双臂摆动阔步走向发愣的人群。
      “我知道你们不是来砸快飞夜总会的场子，而是来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这种打砸方法不理性，以往你们都用过，解决什么了？借助人多，显显本事吗？现在谁还弄这个，高手都单独约见，到包房里边喝茶边解决问题，成，就握手，不成，另想办法，砸毁人家东西，讲义气，还认，并且照价赔，这是哪路英雄，何必呢！”
      听到这些话，有一些人开始后退并找座椅坐下。可还是有人认出她就是这里有名气的芝姐，人长得漂亮，有学问有本事。
      “别来这一套，凭你这套说教现在社会连打架的都不会有了，你就闭上眼睛跳舞吧，这些事，你个女流别插手了。”有人开始起哄，并不时谩骂几句。
      芝姐把一个大的高脚杯举过头顶，大声喊：“我们以酒为媒，可试探地解决许多问题，如果不成，那只有喝血了，我们可以互相喝对方的血，你们会发现也会感觉得到，除了尝到咸涩之外，我们一无所获。”话音刚落，芝姐已把胸卡由衣襟上拽下来，重重划向手掌心，大滴的红红的血落入酒杯中，她一饮而尽......
      两伙打砸的人顿时没了精神，不知是被刚才的场面震慑了，还是受了什么启发，纷纷起身离开，有几个人吵吵嚷嚷去找夜总会老板打算支付赔偿被毁的用品，这仗真的打不下去了。
      刚刚喝下半斤白酒的芝姐终于撑不住了，呕吐一阵后，全身都难忍疼痛，也许连续多日紧张的起早贪晚的学习测试，身体超前透支体力才造成这样吧。芝姐被送进医院。
      第二天一大早，快飞夜总会的老板便率领手下三十几名员工列队捧着鲜花来到芝姐病房。他们发现，有一大束遮挡了半扇窗户的鲜花已放在芝姐的床旁，芝姐正靠着床头微笑着迎接他们的到来。
      芝姐和老板打招呼并向姑娘们说：“先前送这大束花的是留分头的厂长。看样子他还没有彻底死心。”“芝姐，那位厂长还留分头吗？”“还是分头！”“要是换个头型呢？”“跟头型没关系，那有一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看内容。”
      正在这时，于婶和爱人来到病房看望芝姐，芝姐一眼看到于婶右手牵着她爱人，心里便暖暖的。于婶的爱人像被老师罚站的学生站在门旁，低着头没啥话。
      “芝姐，我家这死鬼跟我玩捉迷藏，让你把貂皮大衣转交给我，确实让我毫无精神准备。这段时间，他老温顺了，看来呀，这交际也能改变人，变坏也能变好！”边说边去亲爱人的于婶把屋里的几个姑娘弄得纷纷跑出病房。
      芝姐这时想：于婶的爱人会不会认为我不可靠呢？
      快飞夜总会的老板今天把里面的黑衬衣换成白色的了，年轻不少，脸上也荡漾着笑意，话语插不上，便躲到病房外的楼梯下抽起烟来。这时的老板回想到自己年轻时的一幕幕。他曾经断了左手小拇指为了平息一场事件，想不到今天芝姐年龄不大也做出这种举动，老板连叹了几口气：十多年了，我在这行当干，累了！
窗外街边高大的树木已经不再浓密了，偶尔稀落落飘下几枚发黄的叶子，盘旋着不情愿伏到街面上。有车辆飞驰而过，
      那叶子便又猛地飞动着再缓缓落下。季节的更替从不向人们提前预告，经常是在你不经意的一瞬间便来到了。
      一年来，芝姐多次出面为快飞夜总会平息事端属实让老板感动。他备好酒菜，把夜总会的管理层二十几人都叫齐了说要给芝姐一个副经理的头衔。芝姐笑道：“酒可以喝，经理的差事还是免了吧，我多为经理做点事不是很受老板你看中吗？”大家笑了，老板忙说：“可我还是要给你一些工钱，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二楼大厅里一首歌曲再次响起：“有一种声音，你不会听得到；有一种颜色，你不会看得到；有一种味道，你不会尝得到；你的未来，你可知道......”这是一年中见到收成的月份
，许许多多的人腰包鼓鼓的进出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有一半人是寻找精神寄托的。他们花钱，就想自己的愿望实现，可有时并非他们所愿，是因为他们的要求太过格了吧。
近一段时间，许多陪舞的姑娘向老板反映：客人太挑剔，稍有不如意便甩袖子走人，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老板说去问问芝姐。芝姐和陪舞的姑娘们都遇到了大致相同的情形。有的客人借醉酒没跳几步手脚就不老实了。老板听到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以前客人手脚都老实吗？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陪舞，这点儿事应付不了？”
      明天是中秋节，芝姐正在宿舍收拾衣服准备回家，几个陪舞的姑娘慌慌张张跑进来：“芝姐，有个男人不要脸把咱们的人按倒了！”芝姐和几个姑娘踹开那间包房门的时候，她们发现，床上只有一人，是后厨的那位面案女工，包房内已没有第二个人，双方都显得尴尬，不欢而散。
      这个传统节日还是有份量的，人们大都选择同亲人团聚，散游、卖单的越来越少了。这几天客人都忙着顾家去了，快飞夜总会异常平静，大楼上下只能听到从厨房传出的盆具碰撞的声音，老板夫人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了，晒台上的鹦鹉不时呼叫着：客人来了，客人来了。
      老板交代司机一定给芝姐多加一份月饼礼盒并用专车送她回家。
      车窗外地里的庄稼，有的已开始收割，有的还在最后接受光照，芝姐见到这些心情异

虫子 · 发表于 2010-8-4 14:5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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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兴奋，他叫司机慢些行车，便把车窗摇下来，她有意在嗅着稻田地里的味道，翠绿菜地里跳跃飞舞的蝴蝶都让芝姐思绪万千。她想了很多，包括她第一次把一个壮汉喝倒，她自己清楚酒杯里只有二两酒，其余都是矿泉水，他还想到那位留分头的厂长，直到看到那封信，她才知道，留分头的厂长是同学的爱人，是她的同学特意用此方式试探她的。她后来一想到这些就想笑。她想到了不认爹的女服务生，想到了被打的保安员，她觉得自己一步步走过来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

芝姐回到家，忽然觉得两条腿沉下来，很想睡觉。就这样，她大睡了三天，好像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能吃能喝。芝姐脱掉穿回来的紧衣紧裤紧鞋紧袜，光脚穿拖鞋，上身只穿一件宽大的外衣连胸罩都扔掉，下身穿了一件发白的肥腰牛仔裤......芝姐觉得自己像出了笼子的兽一样，兴奋轻松，精气神很快汇聚于一身了。
      当芝姐返回快飞夜总会时，是在下午两点钟左右。
      芝姐一个人把行李箱放进宿舍后转身刚要关门，忽然听到隔壁房里有声音。那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楚，是男人和女人做爱发出的声音，芝姐快速锁好门走下楼去。
      清扫工把芝姐拦住：“芝姐呀这夜总会越来越乱了，陪舞的姑娘们背着老板把客人领到宿舍偷情，我没法管，宿舍的床单脏得不能再用了。”这时芝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有啥事为什么要向我提出呢？我又不是经理，难道他们一直把我当经理，我这个人好帮忙吗！芝姐在前后不到十分钟时间里，突然心绪有些烦乱了。她悻悻躲到二楼的一偏僻处。刚坐下不久，清扫工又赶到了：“芝姐呀，你快去看看吧，那个得绝症的小服生没几天活了......”
      清扫工的话让芝姐猛地想起那个得绝症的小服务生，她急忙跑上楼。
      这个小服务生家在农村，没读过几天书，来快飞夜总会四年了，专门择菜收拾碗筷，每月工资基本不动，据说攒钱给弟弟用，她弟弟快要结婚了。芝姐看到面如纸色的小服务生心底有股酸涩。“芝姐，我没爹没妈，我把夜总会当家了。这些年老板没少照顾我，你来了之后，我多次跟弟弟提到你，我佩服你！芝姐，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你跳舞了......”“别说这些傻话，你会好起来的，有一天，芝姐会教你跳舞的......”小服务生苍白的脸上两行泪水已滚滚下落。“弟弟这是三万块钱，是姐姐这几年的工资，你要好好对待媳妇，啊，这是......”小服务生瘦弱的手掌直挺挺伸着想要抓取什么东西，芝姐立刻上前扶起她。小服务生把床铺底下的一个布包打开了，满屋的人都看过来：这是用各种颜色的啤酒瓶盖连成的门帘，做工细致，颜色搭配很好看，她弟弟接到手里后泪如雨下......
      芝姐哭了，她来快飞夜总会这么久，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下泪水。这件事给芝姐的触动很大，是从内心深处的。只有这时，芝姐似乎才发现许多书本中那些话好像与现实相对应起来：是的，同样是女人，同样在这个地方打工，我们陪舞的这些人与小服务生相比，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有与她相比的地方，她是伟大的。我相信世间有这种伟大的存在。
风有些凉了，人们都在随应着天气，无论做什么都没法要求天气怎样，只能随应。芝姐这几天心绪沉郁，小服务生还是走了，二十三岁就走完了人生的全部。芝姐连着两晚失眠了，芝姐始终在想，自己在做的这种工作是不是也必须随应才对呢？也许是受了外界的干扰或者说启迪，芝姐的心最近躁动不安。每天的十五点左右，陪舞的姑娘们一如既往打扮得花枝一般，或轻盈或迷人或妖媚。听着脚踏楼梯的声音
，会让人感到她们依旧信心十足，她们热爱这种工作
。好像露了肚脐的腰身一有乐声响起便会带动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使客人的腿脚都没处放了，只能随着乐声移动，否则就会打乱这种梦想中的生活。
      快飞夜总会的老板夫人失踪一个多月了。老板有些郁闷，但他没像人们想象的那样
，喝酒，骂人，砸东西，什么都放手不管了
而是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夫人跟一个快七十的老头儿跑了，说是去北部山区搞煤炭买卖了，说那老头儿有些票子。芝姐没有去老板那里过问此事，她知道，老板心里并不十分在意这件事。
      “有一种声音，你不会听得到；有一种颜色，你不会看得到；有一种味道，你不会尝得到；你的未来，你可知道......”二楼大厅内这首舒缓低沉的曲调再次唱起时，芝姐突然发现，今天来的客人几乎都是最近几年来常光顾的舞迷们，且各个都是舞技超人，素养高，有身份，有经济基础，最差的还要算是同学的爱人：留分头的厂长。今天芝姐的心一下子亮堂不少，霞红色的旗袍在舞池里舞动，非常引人注目。难得有这样的场面与心情了，芝姐虽然跳得汗水渗透了肩背，倒觉得越来越轻松似的
。潮湿的旗袍把芝姐的胸部轮廓衬托得更加明晰了。芝姐还没有发现，许多男士都在不时瞥向她的肩、颈、胸部以及略显发红的脸颊......
      芝姐坐在屏风后侧擦汗
，空调机的风她不敢直接迎上去
，其他陪舞的姑娘们吵吵嚷嚷的甚至把衣服底襟撩到胸部以上了，露出白白的肚皮在过道里凉快
，还不时互相取笑、打闹着
。芝姐常常是躲着她们走，怕她们缠上自己
，芝姐不怕男士缠身，单就害怕这些陪舞的姑娘们。
      芝姐比她们好像大几岁，但冷眼看上去
年龄差不多。但这些姑娘们有些思想是相当开放的，常常逗芝姐，让芝姐透露第一个上床的男人是什么样的，给多少等等，弄得芝姐哭笑不得，说不出什么，有时还使得她们很有意见：怎么？保密呀，你可别说你还是处女呀！那样，我们的工作没法干了。
      有些陪舞的姑娘是在家待业，打快拳挣几个月或一年半载的钱后就去正式上班了。跟客人聊天，留电话号码，留QQ号等等没有一个是用真名的。电话号码就别说了，甚至一月就换一个号。尽管快飞夜总会有管理制度，但毕竟不是二十四小时管制每一名员工。个别陪舞的姑娘还是跟客人出去过夜、吃夜宵、购物，到洗浴中心开房等等都有。老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老板用工登记的资料必须是绝对准确的，包括中间人、担保人、身份证号码、家庭主要成员情况要分别验证。芝姐当初来时就信任这些才留在这儿的。
另外这里还要求：应聘人员不能有任何前科，身上不能有纹身，没有婚史，身体要健康，并接受定期体检。
   可现在想来，这些约束已毫无意义了。芝姐在慌乱中也逐渐适应了这一工作，早晨，从十五点开始的工作。
   有时候，芝姐一个人也想到大学的同学，说是同学，其实并非一个班，也非一个专业，就是在校园里见过几次。但是芝姐对他的印象很深，前两年他们一直有电话联系，这两年没有他的消息了，芝姐对他有好感，她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一天，芝姐手拿一个苹果正从三楼下来时，迎面上来一位穿白色西服的男士。芝姐礼貌招呼了一声：先生下午好！便想靠右侧停下来，让男士先行通过。可是却不见先生向上走，芝姐发现这位穿白色西服的男士在看着自己。几乎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

虫子 · 发表于 2010-8-4 14:59:14

芝姐告诉穿白色西服的男士，这几天她还反复想起他，穿白色西服的男士非常高兴，面容清秀，举止言语不像普通人。
      他们在舞池中跳累了，便手拉着手去三楼包房吃东西、喝茶。
      芝姐最终喝酒了，喝了不少酒，白色西服的男士没喝太多。
      芝姐似乎有许多心事，白色西服的男士不停地在劝慰芝姐，也不停地在亲吻芝姐。他们紧紧拥抱着，怕别人拆开似的。
      芝姐还没有被男人这样触摸过，她惊异地抽动了几下便全身瘫软下去，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他是她的真正靠山。这么多年了，芝姐知道自己等的就是他。
      是的，几年来，那么多男人触摸到芝姐的腰身是在跳舞的时候，况且触摸到的只是旗袍的琉璃装饰，皮肉还是摸不到。今天，芝姐在床上毫不夸张地释放着自己多年来的压抑、忧虑，芝姐的双手用力扣着白色西服男士的后背......芝姐的汗水已湿透了枕巾，旁若无人的呻吟与叫喊声一次又一次响起。
      “芝姐，芝姐快开门，你怎么还没有起床啊？”是清扫工的声音。芝姐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哎。
      芝姐的床单湿了，芝姐想起刚才那个梦，自己觉得都不好意思了。自言自语道：怀春太久了。
      几天时间，芝姐发现夜总会老板苍老了许多，稀疏的头发里夹杂着白发。一贯的灰色西服没穿，而是一套运动服装，眼神略显呆滞。芝姐还是找时间与老板聊了几句。
   “老板，身体保重啊，现在夜总会生意不是很好吗？贷款也没有多少了。您一定撑住啊，我们可全依靠您了！”
      老板示意芝姐坐下。他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再没有说什么。
      “有一种声音，你不会听得到；有一种颜色，你不会看得到；有一种味道，你不会尝得到；你的未来，你可知道......”
      二楼大厅里再次唱响这首曲调低沉的歌曲。
      芝姐已经取得了研究生文凭，她非常高兴，在省城里和同学们游玩了几天。回快飞夜总会时，正赶上天下大雪。芝姐意识到今年好像比往年的雪来得急，来得早。雪整整下了一个星期。街上的车辆少得可怜。快飞夜总会的老板被大雪隔在外地了，据说两周之内都赶不回来。这段时间，有时一天都不来一个客人。快飞夜总会好像飞不动了。芝姐便在宿舍内看书。隔壁房间的陪舞姑娘们偶尔过来打扰她一下，不是把她的书扔到床下，就是把她抬到她们的房间：让芝姐坐着别动当评委。她们个个脱掉胸罩，比一比谁的胸大，谁的最完美。把芝姐乐得不得了，一直说：“免费观看，春光四射。快穿起来吧，感冒了！”
   圣诞节的前一天，有一伙人来到快飞夜总会，说是正式接手营业。原来的老板已经把夜总会转让出去了。许多员工还不知道，面对这么大的变故，员工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当然有人想到了芝姐，可是，芝姐早已在十天前就走了。